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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经济的新机会在哪里?

《三联生活周刊》特别报道

专访野村中国首席经济学家陆挺

中美贸易战再度开启,中国经济面临哪些挑战?

房地产与出口双重风险下,新机会在哪里?

社保改革如何释放消费潜力?

中美贸易谈判:博弈与缓和

5月9日至12日,中美经贸中方牵头人何立峰与美国财长耶伦达成协议,中美贸易谈判正式开启。

"谈判可能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。但是,双方现在都需要寻找机会缓和一些紧张关系。" —— 陆挺

趣点:双方开始提供"礼包清单",美国对部分汽车零部件降低关税,中国则针对半导体、大飞机制造等领域提出关税豁免。

痛点:未来中美博弈可能更多在非关税领域,如美国限制英伟达对华出口H20芯片,针对中国制造的船舶靠港收费等。

受USTR政策影响,一个月来,韩国和日本造船企业订单量明显增加,总体已超越中国。

关税影响:中国企业如何应对?

面对高额关税,中国企业采取多种方式规避:

  • 通过东南亚、墨西哥等地区做转口贸易
  • 将出口产品重组,变成零部件出口
  • 利用800美元以下小包裹免征关税政策(现已被取消)

趣点:中国出口企业表现出惊人的创新能力,总能找到各种办法减少贸易限制。

痛点:关税对不同行业影响差异巨大,取决于:

  • 中美进口商如何分担税负
  • 产品在美国市场的定价策略
  • 中国出口价在美销售价中的占比

例如沃尔玛销售的中国商品,进口价8美元,售价9-10美元,价差不大,受关税影响大;而某些壁纸产品,进口价2元人民币,在美卖5-6美元,受影响较小。

贸易战影响:相当于1/5个"雷曼危机"

陆挺团队测算,此轮贸易战对中国经济的冲击规模大致相当于"雷曼危机"的1/5到1/4。

对比分析:

"雷曼危机"时期:出口对中国GDP贡献率18%,出口额下降25%,对GDP冲击约4.5个百分点

当前:中国对美直接出口占总出口15.2%,加上转口贸易约20%

出口对中国GDP的贡献率按增加值计算约为13%,因此:

13% × 15% = 1.8%~1.95%(直接出口到美国的产品对GDP贡献)

加上转出口部分,约2.6%

考虑部分产品被豁免关税(约16.3%),最终估算此次关税对中国GDP的影响:

最保守估计:0.5个百分点左右;稍高估计:1个百分点

双重风险:房地产与出口同时萎缩

中国经济长期依赖的两大引擎:出口和房地产,现在同时面临挑战。

数据对比:

2020年:新房销售额17.4万亿元 vs 出口额17.9万亿元

2024年:新房销售额9.7万亿元 vs 出口额25.5万亿元

2021年开始,中国房地产出现巨幅下滑,相关经济活动下降近50%。但凭借出口增长,中国经济抵御住了房地产下行冲击。

痛点:今年一季度,国内前100开发商销售金额同比下降约5%,销售面积下降15%左右,房地产行业尚未企稳复苏

更严峻的是,原本出现复苏迹象的东部大城市(深圳、上海、杭州等),同时也是外贸重镇,可能面临房地产和出口同时萎缩的局面。

过去几年推动出口的"新三样"(新能源汽车、锂电池、光伏发电设备)投资也呈下滑趋势。

政策应对:如何扶持受影响企业?

针对受关税影响的出口企业,各地政府正在出台相关扶持政策,但面临挑战:

痛点:中国对美出口企业除了龙头企业,还有千千万万家中小企业,分散且数量众多,全面扶持操作难度高。

"韩国对汽车生产商推出补贴计划相对容易,因为主要被加征关税的产业就是汽车,生产企业就那么几家。" —— 陆挺

建议方案

  • 利用中国强大的行政能力,梳理出口企业对美敞口
  • 结合过去经验(如疫情期间的有效措施),有针对性地制定政策
  • 考虑增加出口退税(但需谨慎,因涉及特朗普"对等关税"计划)

长期来看,国际贸易格局不会发生根本性变化,美元和美国的主导地位在很长时间内不会出现大变化,但全球化速度可能会放缓。

新机会:社保改革释放消费潜力

在当前形势下,社保体系改革被认为是扩大内需、提振经济最有用且可持续的政策。

三大理由

  1. 1.7亿城乡居民养老金领取者都是低收入人群,增加养老金对他们的消费影响最大
  2. 这些农村老人是制造业工人的父母,增加养老金可间接鼓励工人消费
  3. 提高农村老人养老金,等于提高他们对未来的收入预期,增加消费意愿

资金测算:

1.7亿农村老人 × 每月100元 = 每年2000亿元

1.7亿农村老人 × 每月200元 = 每年4000亿元

相比投资运营效率低下的基础设施,将资金用于社会保障体系可能更划算。

此外,还应考虑把新一代城乡居民纳入职工社保体系,把失业大学生纳入社保体系。

财政体系改革:摆脱土地财政依赖

过去20多年,中国财政体系运行建立在房地产行业蒸蒸日上的基础上,但现在已难以为继。

土地财政变化:

2020年高峰时期:房地产行业占收入的38%

2024年:这一比例已降至24%

痛点:土地出让收入锐减导致地方政府面临巨大压力,一些地方采取其他增收政策:

  • 前期费用
  • 不合理税收
  • 加强税收征管
  • 欠发达地区到更发达城市"敲诈"当地企业("远洋捕捞")

这些行为影响了营商环境,因此从根本上改革财政体系,对企业提供更好保护,可以提高投资信心。

社保改革和财政改革相辅相成,是当前中国经济转型的关键所在。

结语:危机中的新机会

中美贸易战带来的冲击虽然严峻,但也为中国经济结构调整提供了契机。

"我们经济高速发展这么多年,取得了很大成就,但在某些方面也存在问题。现在是一个调整的时刻。" —— 陆挺

核心观点

  • 不要过度紧张,也不要掉以轻心,理性评估关税影响
  • 房地产和出口双重风险下,需要寻找新的增长点
  • 社保改革能释放巨大消费潜力,是最有效且可持续的刺激方式
  • 财政体系需要摆脱对土地财政的依赖,改善营商环境

社保改革不仅仅是道义问题,也是经济问题。推进这些改革,能使中国经济结构更加健康,为未来发展奠定坚实基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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